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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之人》法国文豪布里肖传世之作，文字构建起的庞大迷宫

铛铛铃2025-08-23【人文】28人已围观

简介

我今天要推荐的书

莫里斯·布朗肖的叙事性文本《最后之人》。

提起20世纪的法国，想必大家都对1968年的5月风暴有所耳闻。那是全世界的左翼运动发展得如火如荼的年代。尽管布朗肖当时参与了学生、工人委员会的各项活动，起草了大量文书，但在知识界以外，几乎没有人了解布朗肖是何许人。几十年间，各路媒体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仅仅找到了布朗肖三张照片。这个墓志铭上写着“我的一生，都献给了文学和独属于文学的沉默”的人，这个如谜一样、深居简出的写作者，为什么对法国知识分子以及文学界那么重要？

布朗肖的文学理论，因为他低调沉默的姿态常常受到冷落，但米歇尔·福柯、罗兰·巴特、伊曼努尔·列维纳斯、保罗·德曼与雅克·德里达等大腕，无一不受到布朗肖的影响。而若要了解布朗肖的思想，《最后之人》是必读的一部作品。我们也可以从中一窥二战后的法国知识分子对当时欧洲社会文化的回应。

布朗肖的作品是极度晦涩的，《最后之人》也不例外。但通过这本书，您可以找到进入布朗肖思想的捷径。阅读这本书，您不仅可以欣赏布朗肖在书中革新的叙事方式，例如否定之否定的文学语言、取消传统情节的尝试等，是来自怎样的哲学谱系，还可以了解布朗肖以及加缪、巴特所思考文学形式与现实、政治和伦理之间的互动机制是如何运作的。

介绍完了这本书的基本情况和作者，接下来我将从三个要点为您详细地讲述这本书。

第一个要点是，这本书所讲述的三个无姓名角色之间的故事，采用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叙事模式。

第二个要点是，这本书是布朗肖受到哲学家列维纳斯的他者为尊伦理学的重要影响，实践他自己文学思考的直接产物。

第三个要点是，《最后之人》是对1950年代末法国阿尔及利亚战争的直接回应。在布朗肖笔下，文学的任务并不是像萨特那样直接介入，而是更深入地反思西方现代性的问题，以便在文学和政治之间建立一种后奥斯维辛时代的崭新关系。

首先，我们来展开第一个要点。

《最后之人》写的是三个没有姓名的角色之间的故事，他们一起住在类似于某个疗养院的无名住所当中。一个是作为叙述者的“我”，以及一个女性和一个被称为“最后之人”、身患重病的男人。读者无从得知他们三人的日常活动、所在地点的细节，或他们聚集在一起的理由，只能从彼此的对谈中了解到“最后之人”对自我这个范畴的质疑与排斥。

这部作品极度缺乏对具体事物的描写，也没有明显的发展情节线，用“无事发生”的故事来形容这本书也不为过。从表面上看，这本书只是记录了叙述者逐渐变化的思绪。作为叙述者的“我”，不断思考与另外两人的关系，以及几个角色在讨论彼此的联系。

在作品的伊始，叙述者眼中举止怪异的“最后之人”颇具吸引力，他喜欢安静倾听他人的谈话，自己却沉默寡言。然而在第一次交谈时，面对叙述者充满自信的流畅表达，“最后之人”只以沉默与无声回应，这令叙述者极度不适，萌生了逃离之意。

随后，叙述者开始思考他们三个人的动态关系。在讨论到三人间的差异时，这一关于关系的思考愈发晦涩，“最后之人”和叙述者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

在故事的前半部分，叙述者决定花费更多时间和女性角色待在一起。和“最后之人”相反，这位女性的交谈和处事方式都非常随意，但她们对话最常见的主题依旧是“最后之人”。叙述者在与女性角色的对话中反复提及“最后之人”，那种无措的、极端的、巨大的、虚弱的状态。而“最后之人”的虚弱沉默，却反而对叙述者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以至于叙述者的举止和思维和“最后之人”越来越像。

在书中有这样一句话来描述这个过程：“他以我的无知丰富我。我的意思是说，他为我添加了某种我所不知道的什么。”于是在这本书的第一部分快要结束时，我们几乎无法分辨两个角色了。

叙述者一开始是这样形容“最后之人”的目光的：“他无意关注任何人，标明了我们，而不是我们中的某个人，以及在我们之间我们自身最遥远的部分。”这最后也成为了叙述者注视别人的方式。

在本书的第二部分，叙述者不再是第一人称单数的“我”，而是频繁地以第一人称的复数“我们”出现。也就是说，布朗肖开始使用非个人化的、中性的身份，去言说美妙的修辞和深奥的冥想。

一开始，叙述者无法理解自己与“最后之人”的关系，最后诗人在对话之中时而否认自己所说的话，时而不断地修改词语，这使得他的句子延绵不停，这都在暗示他在与谈论的、他要抗拒要谈论的事。“最后之人”说话的节奏缓慢且沉重，他的话没有明确说明任何事情，既没有讲述他自己的想法，也往往不会回应叙述者的问题。与“最后之人”的交谈，只能得出一个简单的事实，即对话双方在同一空间内分享时间和语言，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话的这一行为。

《最后之人》这本书，其实在形式上就是模仿了“最后之人”这个角色的说话的方式。在这本书中，谈话的准备、言语本身以及对交流的思考，始终不是连贯的、有逻辑的语言。如同文学评论家保罗·德曼所言，这本书始终被延绵不尽的时间性所笼罩。《最后之人》不试图讲述一个清楚的故事，这种写作方式排除了现实主义的客观再现。这也导致对于很多读者来说，阅读这本书的感受并不友好，因为他们不得不耗费精力去关注令人疲倦的谈论，去关注无事发生的虚无缥缈。更何况，理解保罗·德曼所说的延绵不尽的时间，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然而，这样的阅读体验在一定程度上将文学的伦理具象化了。布朗肖的这本《最后之人》包括两对相似的人物关系。

第一层关系是“最后之人”、这本书的叙事者和“最后之人”这两个角色之间的相似性，这也是最明显的一层关系。二人使用相同的言谈方式，用晦涩的语言和思想推动着文本的铺展。

第二层关系涉及叙事者与读者的相似性。这本书的叙事设计引入了一种类似于角色扮演的结构，读者可以将自身带入到叙述者的身份之中，进入“最后之人”的对话关系。通过阅读，叙述者跟“最后之人”说话时所遇到的困难，读者与叙述者感同身受，也需要经历叙述者面对“最后之人”时所感到的疲惫、虚弱和空虚。

布朗肖认为，文学阅读是严肃的，读者不能只想从阅读文学作品当中获得愉悦和快感，也要付出质性的努力。在这本书中，随着二人对话的发展，叙述者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愤怒和敌意变成了后来的平和与亲善。读者虽然无法确定书中角色对话的主题，但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出叙述者态度和语气的转变。读者阅读这本书的行为和这本书叙述者跟“最后之人”的对话之间形成了一种同构关系，读者成为了构成这本书的内在因素。因为读者的阅读经验清晰地展现了叙述者从自我中心到去除自我的转变过程。

《最后之人》没有清晰的时间顺序和表示时间的推动力，叙事也并不是通过戏剧性行动或出人意料的情节突转进行的。最为特殊的一点是，文中从未出现过三个角色共同在场的情景。当叙述者和女性在场时，“最后之人”缺席；当叙述者和“最后之人”在场时，女性又会缺席。这种某人持续缺席的状况创造了叙述张力，因为缺席之人经常是在场之人思绪和言谈的对象。

在这本书叙事时间的设置上，也是由不同角色缺席的转换而设定的。而含混不清的死亡主题又进一步加剧了叙事中时间的混乱。在叙事的开篇，“最后之人”是一个濒死的人，而女性则充满活力。但是随着叙事的发展，布朗肖笔下叙事者的理性思绪逐渐变成了自顾自的梦呓与难以理解的华丽修辞，死和生的区别也越来越模糊。叙事者开始频繁地描写自己与女性的死亡，和他们对死亡的感慨，死亡成了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主题。生与死、在场和缺席、活力和疲惫的含混不清也打乱了现行世界。在同一章节中，有时写出其他两名角色对“最后之人”之死的感受，有时写“最后之人”垂死状态中平静地聆听另外两人的言谈，有时笔锋一转，描写其他两人在垂死之际的思绪。书中有这样两句话可以佐证这一点，一句话是“也许他并非总是存在，或许他当时根本尚未存在”，还有一句“我首先认识的是已死的他，然后才是垂死的他”。

随着叙述者与“最后之人”愈发相似，叙述者也逐渐无法确定书中角色生与死的区别。在说起“最后之人”的死亡时，叙述者说：“也许我没有死，但是好像我为了回忆这些，已经死了。”

以上为您讲述的是这本书的第一个要点，这本书所讲述的三个无姓名角色之间的故事，采用了一种极其特殊的叙事结构，其中开放性结尾、微弱的叙事动力、破碎的时间以及令人困惑的垂死主题，是展现人格化、角色逐步崩溃和身份界限彼此模糊的几个重要特征。

接着我们将进入到第二个要点，那就是布朗肖在这本书的写作中实践了列维纳斯的他者为尊伦理学。所谓伦理学就是对道德的哲学探究，试图从理论层面构建指导人与人之间行为关系的法则体系，譬如善与恶、美德与恶习、正义与犯罪等价值观念。自我与他者是最基本的人际关系，也是西方哲学发展中最基本的思维结构。传统的伦理学思考的一个问题是，什么样的自我存在是完善的。举个例子来说，设想一种完善的道德人格，往往是通过否定一种有缺陷的人格来实现的。这种以否定残缺来构建完美的思维方式，就是自我与他者的一种变体。通过将他者视为低级、落后、缺陷的同义词，自我的地位和价值才得到了肯定。在思考两个主体之间的关系时，人们经常会以自身的思想文化、传统、道德作为标准去衡量和评价他者。这种认知方式是蛮横的。

从20世纪开始，他者在哲学、社会学、政治学、文化研究等诸多学科中，都成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列维纳斯的他者为尊伦理学就旨在打破这种思维方式，不再以自我的标准和喜好去要求他者，而是绝对的尊重他者与自我的不同。也就是说，不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是“施与人他之所欲”，并且将他之所欲视作我之所欲。

回到《最后之人》这本书，“最后之人”的不同寻常之处就体现在他从不关注他自身。这种被学者称为自我抹除的存在方式，也在瓦解着叙述者的自我。在认识“最后之人”以前，叙述者对人际关系的理解一直是从自我的角度出发来思考的，但在与“最后之人”的交往中，叙述者的声音由单数的“我”转变为“我们”，并在书的结尾几乎全部是使用第三人称的“他”。这种人际关系中崭新的状态，用书中的话说就是“我们同在这场战斗中，我们亲近于那遥远者，迥异于我们所共有的一切”。通过放弃自己所熟悉的共有的一切，那遥远的他者才能够被我们所了解，我们才能够对生命有不同的理解和思考。这种思想上的收获就在于放弃了以自我为本位的出发点。这种朝向他者的转变，是因为在叙述者与“最后之人”的交往中，“最后之人”极度虚弱的存在状态对于叙述者来说就是一个他者形象。

那么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角度去理解“最后之人”的这种存在方式呢？其实布朗肖笔下的“最后之人”受到了法国哲学家列维纳斯的伦理学的很大的影响。列维纳斯曾经描述过一个经典形象——以彻底的被动状态存在的人质。按照我们平常的理解，一个人在我手下成为人质，他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听从我的意愿，这显然是一种自我支配他者的关系。列维纳斯倡导他人为尊的伦理，提出了一种非常激进的设想，让我们每个人的自我成为他者的人质，愿意为他者所做所有牺牲。因为只有当我不再以自我为中心，而是以不求回报的态度与他人建立关系，甚至将他人、他者的生存与权益置于自我的利益之上，绝对的公正才能够产生。

在这本书中，从表面上似乎毫无活力的“最后之人”这个形象就是人质，但就像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那样，其实真正的人质是面对“最后之人”的叙述者。因为当一个人面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他者时，这个人立足于自我的所有的认知和思考都是无效的。布朗肖之所以让叙述者成为“最后之人”这个他者的人质，也是要呼唤我们对他者承担起伦理责任。从自我中心到他者中心的转变，也启发了布朗肖去探索文学的伦理。

就在布朗肖创作《最后之人》的同时，列维纳斯在书中写他最为重要的著作《总体与无限》。在这本书中，列维纳斯探讨了与布朗肖相同的问题，在不侵犯他者的独特性的前提下，我们如何进入与他者的关系。列维纳斯认为，如果我们从自我的目光出发去面对他者，那么我们眼中的他者只是由我们自身的思维模式所构想出来的形象。这在某种情况下会导致对他者的侵犯和一种带有优越感的指责。而“最后之人”凭借虚弱的身体与恒久的沉默，实践着一种无力抵抗者的抵抗，这是一种与自我中心主义不同的抵抗形式，一种卓越的非暴力形式。

对作者布朗肖来说，文学不仅能够刻画出他者的形象，文学本身也以他者的身份存在。也许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当我们看不懂一部作品时，也许会感叹这是一部天书，甚至会贬低作者是在故弄玄虚。但是换个角度来看，文学作品表现难以理解的内容，难免会挑战甚至冒犯读者，但其中不同于日常经验的神秘化或陌生化的表述，让读者认识到了文学语言与日常语言的不同，以及一种对于自身来说完全陌生的思想。这可以督促读者反思自身的思考模式。这些无法被人们轻易理解、分类的文本挑战了我们的阐释能力，质疑了我们自我中心的认知能力，使我们感受到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极端差异。我们所有的思维范式和理解角度都在他者面前哑口失声了。

常有人说，阅读一部小说，就是在感受另一种人生的可能。而布朗肖将这一观点激进地推至极端，阅读一部文学作品，就是尊重和接受一种新的思想，就是屈服于我们无法理解的事物，就是屈服于他者。让我们质疑甚至放弃我们习以为常的阐释方式。

这本书的第二个要点已经讲述完毕，那就是《最后之人》这本书向我们展示了对待他者的态度和立场。

最后的第三个要点，将涉及布朗肖书写《最后之人》这本书面对的历史和现实。如上所述，《最后之人》这本书概括了人面对他者的伦理情境，但更重要的是，布朗肖在《最后之人》通过文学形式展现出了一种崭新的社会伦理，也就是将他者的疲倦、虚弱的被动状态视作我们必须承担的道德责任，从而将他人或他者的生存与权利置于我们的利益之上。这种人际关系是对自我中心主义甚至欧洲中心主义的深刻反思。

从1954年11月开始，一直延续到1962年3月的阿尔及利亚战争，令许多法国知识分子重新定义自身的角色。对他们来说，这场战争加深了他们身份的认同，又引起了他们内部的政治分裂。《最后之人》这本书是在1957年出版的，1958年，已经十几年不参与政治的布朗肖便针对阿尔及利亚战争在杂志上撰文。

1954年，阿尔及利亚的爱国者开始建立游击武装，当年11月发起反对法国殖民的革命，阿尔及利亚战争正式开始。面对军事压力和国内的政治冲突，戴高乐重掌大权，在1959年1月颁布了新宪法，宣布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成立。第五共和国时期，法国迅速实现现代化转型，国内经济迅速繁荣，主流政治话语将二战期间法国耻辱的历史阴霾一扫而光，也刻意忽略了希望摆脱法国殖民的阿尔及利亚战争。

在此期间，法国知识界流行的文学观依旧是萨特提出的介入文学，强调文学的责任是将再现社会现实，并呼吁对真相的关注。在1950年代，这种强调社会公用的实用主义方法意味着作家和评论家需要介入政治，批判当时并不关注历史的形式、艺术和歌舞升平的主流文化趋势。

在阿尔及利亚战争的几年间，萨特高度关注阿尔及利亚事态的变化，他开始意识到，即使是最强调介入的文学，也很难对政治现实产生直接影响。面对阿尔及利亚这一特定事件，只有直接投身具体政治行为，才能够作为真正的公众参与，而唤醒社会责任的介入文学只能是一种间接的行动。于是萨特开始倡导无条件的政治行动，在必要时甚至可以采用暴力去以暴制暴。

出生于阿尔及利亚的加缪，对于阿尔及利亚的情况显然更为了解，但他呼吁和平对话的态度却被萨特所不屑，二人也因为不同的立场所决裂。尽管1960年布朗肖与萨特一同签署了支持阿尔及利亚独立的知识界121人宣言，但他从没有赞同萨特对无条件政治行动的宣传，也从没有表示出对文学为现实社会政治服务的实用主义的赞同。

布朗肖不反对政治行动，他认为在社会紧急事件面前，文学可以让位于现实行动，但这种让位并不是文学的职责或目的，文学不可以替代行动，文学和行动不能按照某种比例混合在一起。萨特的介入文学中存在一种急于建立意义的确定性的冲动，把外部的一切都变成自我的某种观念投射，这会导致自我对他者的侵犯。

那么布朗肖又是如何理解文学介入问题的呢？布朗肖认为，所有介入行动的目的都是要真正改变现状，政治行动只是达成这一目的的一种手段。《最后之人》这类文学作品，通过对某种思维方式的批判性反思，提出了一种新的理解现实的认识论方法。文学不在于直接表现政治行动和塑造政治主体，文学和政治都有各自起作用的领域和界限。通过考虑对他人的伦理责任，《最后之人》用一种崭新的方式思考了自我与人际关系的问题。对布朗肖来说，文学的政治意义是通过打破陈旧的语言表达方式来实现的。正如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所说，对语言的理解就是对世界的理解。布朗肖的文学理论和文学作品排斥了作家中心论和为政治行动提供合法性的现实主义原则。

诚然，《最后之人》并不具有鲜明政治批判性，没有直接表现与现实政治的明确联系，但他非同寻常地强调疲惫与虚弱。书中的“最后之神”这一形象驳斥了自我相对于他人的优先性。布朗肖通过构建这个非战斗的斗士的形象，向时代的自我中心主义和民族中心主义宣战。作为曾向德国投降的二战胜利国，1950年代的法国民族主义高涨，发起了对阿尔及利亚独立力量的残酷镇压。虽然西方民族中心主义和自我中心主义已经被普遍的人文主义话语所批判，但关于人类状况和文学如何寻找真正的伦理和政治交流形式的讨论，都未能跳出坚持以自我为中心逻辑的影响。法国流行的知识话语只是重复着通过人类的英勇去克服人类自我中心的人道主义的掌控式逻辑。法国发起阿尔及利亚战争背后的逻辑就是认为法国是先进的、繁荣的、文明的，而阿尔及利亚是落后的、野蛮的、动乱的。换句话说，也就是认为法国的自我地位优于阿尔及利亚殖民地的他者地位。

布朗肖对介入文学的回应并非仅仅针对阿尔及利亚事件，在战争之前，他已经在思考那个时代更加普遍的问题。日益繁荣的西方社会和文化过分强调个人的自我和个性，而对于个体经验之外的他者领域视而不见。布朗肖重新思考文学介入的目的，就是要破坏占据权力位置的自我及自我中心主义，通过文学来批判过分强调自身主体的立场。而《最后之人》这种不讲故事的文学形式，就在几乎没有情节的单薄空间内，通过强调伦理，实现了介入政治的目的。《最后之人》不仅提出了政治和伦理批评，而且也指明了新的方向，也就是“最后之人”那种虚弱无力的主体状态。布朗肖写这本书想要表达的就是要削弱自我掌控的意识，自我不再是万物的主宰，这种解除武装的自我才可能拥抱他者，实现人类共同的团结。虚弱、疲惫、垂死，这些布朗肖曾经使用的关键词不是逃避政治，更不是投降主义，而是对阿尔及利亚战争背后法国殖民化进程的不满，更是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大屠杀等诸多灾难的反思。

这就是我跟您分享的最后一个要点，《最后之人》告诉我们，文学与政治之间需要建立一种后奥斯维辛时代的崭新关系，文学回应的不再是政治介入的问题，而是开启新的社会文化的问题。文学的政治意义并不在于建立新的等级制度，而在于如何跳出基于自我与他者关系之上的后殖民主义体系，重新思考各文化平等与文化多元主义的可能性。

好了，《最后之人》这本书已经大致介绍完毕了。接下来我来总结一下今天的分享。

首先，《最后之人》是布朗肖建造的一座叙事迷宫，叙述者和“最后之人”的对话是贯穿全书的线索。

其次，这本书并不是玩弄形式，而是有深刻的哲学思想和直接的现实背景。布朗肖通过“最后之人”的形象，讨论了我们与他者的关系，呼吁我们真正理解、尊重他者，并承担起对他者的责任。

最后，这本书通过持续质疑自我这个概念，向我们揭示了一种崭新的共同体形式，也批判了1960年代的法国甚至西欧思想中普遍流行的自我中心主义。

布朗肖的作品直到最近几年才有中文译本，国内对他的讨论还比较粗浅。但在西方学界，布朗肖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声名鹊起。他的文学评论极具辨识度，他的文学理论总是不断地被阿多诺、福柯、巴特、德里达、阿甘本等大名鼎鼎的哲学家提起，而他晚年对共同体的讨论也极具启发意义。如果您感兴趣，可以读重庆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不可言明的共同体》。

我对这本书的推荐就到这了，以上我所讲述的内容基于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10月出版的版本，希望我的推荐能帮您读懂这本书，愿每本好书都带你上一个小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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